林繼周的推薦好書9》《在冰川消失之前》、《偽魚販指南》

文字撰稿：林繼周
圖片來源：林繼周提供

如果要我推蔫一本書給「一年只看一本書」的朋友的話，我會選這本《在冰川消失之前》。作者是一位得到過許多文學獎的冰島作家，他的作品從詩、散文、劇本、小說到兒童文學無所不包。這部作品是他在走訪了世界各地之後所寫下的，一本對家園和地球的深情之書。

我們可以在書中找到四時文學、生態科普、史地經貿、家族尋根等等不同的敍事視角。冰島擁有豐富的水力和地熱能源，它的36萬人口主要是北歐民族的後代，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國家之一。我們在書中跟著作者的成長步踪，可以看到冰島百年來從漁業過渡到工業國家的過程，其中他的家族也參與了開拓和經營，並且深深地改變了自然的地貌。作者認為，人們在面對原始的自然時，心中想的永遠是：它可以產生什麼經濟價值？而絲毫不考慮到原始的大地本身所具有的自足意義。冰島的廉價電力有70%來自於水力，30%來自於地熱，作為全球貿易中的一個參與者，它的巨大電能用來煉鋁、挖礦，投入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真正效益的消費循環之中，代價是一座座淹沒河谷的水壩 — 然而經濟官員還想要更多，直到生態崩潰。

在27篇各自獨立，但都和冰川相關的故事中，作者以文學家和旅行者的身份跨越了歷史、經濟、生態、哲學、政治等等議題，為我們勾勒出地球家園和人類生存所面臨的嚴峻危機，書中除了詩意和感性之外，也充滿著以科學數字所揭露的，不容置辯的事實。我驚異於這樣的一種博學和說服性可以來自於一位文學家 — 這本書的感染力甚至要超過許多寫下同類作品的重量級名作家，例如寫《大崩壞》的賈德．戴蒙、《地球盡頭的盡頭》的強納森．法蘭岑，或是《人類時代：我們所塑造的世界》的黛安．艾克曼。

作為對照，我也想推蔫今年出版的《偽魚販指南》，作者是一位以賣魚為業，卻是文學獎常客的寫手。這本半自傳式的散文集以一種精確而坦誠的筆法，描寫作者自己成長並曾逃離的環境，但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到祖傳家業。市場的人生並不見得就是貧窮的人生，但少不了許多以辛勤和聰敏所累積下來的生活智慧 — 賣魚、吃魚，看盡人間百態。這本書吸引人的地方除了故事和文筆以外，還能一窺許多海鮮市場中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讀者或許也可以把它當成一本「海鮮採購指南」來讀。

對於我來說，《偽魚販指南》好看歸好看，但它缺乏一種宏大的格局。我感覺這是台灣大多數作家的共同問題 — 只看到自己的人生，自己小小的幸福和煩惱，眼光就在此時、這個小島上，好像是活在一個時空的膠囊裡，看不到外面，也無法思考未來。

大多數人恐怕不知道，台灣在世界上可說是一個漁業的超級大國：遠洋漁船數量排名世界第一、鮪魚捕撈量世界第一、全球水產貿易龍頭，但是多年來也始終揹負著資源掠奪、血汗工廠的惡名。我們消費者在享受美食的時候，從不會想到許多近海和遠洋的魚種己經近乎滅絕、海底珊瑚礁棲地被底拖網破壞殆盡、外籍漁工所遭受的殘暴待遇，或者我們連同美味一起吃下肚的，其實還有大量的塑膠微粒和重金屬污染－因為我們不想去理解。

據說這是富蘭克林的名言：大部分人在25歲就死了，但是到了75歲才埋葬。我們只不過是會走動的消費機器而己，這個社會並不介意真正的代價是什麼：眼睛看不到的，就當作不存在。我們缺乏真正的覺知能力。

《偽魚販指南》是一部讓我感到傷心的作品 — 為作者和所有的讀者感到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