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孫小禾
攝影|林玉偉
圖片提供|巨大集團
編導、剪接|鍾穎慧
攝影|張家銘 鍾穎慧
人物檔案
羅祥安,台灣大學商學系畢業,巨大集團前執行長。現為日本自転車新文化基金會會長。 1973年應巨大董事長劉金標之邀加入巨大,一路陪著劉金標把巨大做到年營收650億元新台幣、全球擁有1萬多名員工的跨國集團;旗下的「GIANT捷安特」品牌行銷全世界83個國家。2016年,與劉金標一起宣布退休,在台灣企業界引起不小震撼。
「要不要再騎幾趟?」羅祥安問道。
不累嗎?我直覺地反應,但又見他爬坡輕鬆,說起話來臉不紅氣不喘,便知這問題是多餘了。
這天,已退休的巨大集團前執行羅祥安為了讓我們拍攝畫面,特地穿上車衣、踩上單車,在巨大集團總部附近的一處小山坡來回騎乘。
環島14次的男人
看他身手矯健、活力充沛,完全不受坡度影響,會納悶他是不是長了一雙鐵腳?再聽他熱血沸騰地回憶十四次的單車環島經驗,會更加納悶眼前這位騎士真的已經年過七旬嗎?
「台灣人一生至少要環島一次,而且要單車環島,才能看到台灣有多美麗;這些年來,我每年都要去環島一趟。」對羅祥安而言,開車太快,走路太慢,「騎單車不一樣,騎士是融入景色和大自然當中,真正一吋一吋去親吻台灣土地。」
過去,羅祥安雖擔任巨大集團執行長、創立捷安特這個響噹噹的全球化單車品牌,卻未曾親自靠單車踏上環島之路。直到2008年,受到劉金標2007年成功環島啟發,他決定帶捷安特高階主管群去環島,才真正被騎車環島這件事給迷住。
「在那之前,我和這些主管都沒在台灣環島過,其實對於補給、安全和自己的體能都有疑慮。」但他出發了,而且是帶著四十多歲就罹患的骨刺和椎間盤突出復發疼痛,一路忍痛靠著雙腳踩著兩輪前行。
「剛開始,我乖乖聽醫生的話,不敢彎腰,綁著護腰帶,上身挺直地騎。」前三天因為疼痛,他不得不吃止痛藥;到了第四天,腰部皮膚發紅過敏,他索性脫掉護腰,把身體像貓一樣拱起來,握著彎把車的下把手來騎,結果意外發現腰椎因此被拉開,後面幾天的疼痛感大幅降低。
脊椎舊傷意外療癒
有這次經驗,他開始對單車環島有了信心,也展開年年環島的慣例,意外地,靠著騎單車鍛鍊,脊椎舊傷竟恢復得比以前更好,「我的醫生看了我X光片後,也開始騎單車。」。
然而,騎單車醫治的不只是羅祥安的身體,還安定了他的心。
「我擔任巨大執行長時,同事都知道晚上六點以後我就不談公事。」他每天早上八點進辦公室,傍晚下班回家,工作與生活分得一清二楚。
他笑言,不可思議吧?我點頭如搗蒜。
畢竟退休前的他必須管理巨大集團旗下位於海內外的二十多家公司,全球員工多達一百多萬人。姑且不論品牌行銷,光是跨國業務就多如牛毛,如何能畫出如此清晰的生活界線?
他退休後受邀到各地演講,演講後常有人提出很多問題,問題不脫幾個方向:如何做到全球化、國際化?如何經營團隊?決策沒有風險嗎?如何交棒接班?
自創TAET雙三角法則
「一開始當然也是四處摸索。」擔任巨大集團執行長的前一、二十年,羅祥安和許多企業家一樣,天天背著壓力過日,漸漸地,他才從經驗中自創出一套「TAET (Team Accountability Empowerment Triangles)雙三角法則」。
他解釋,所謂「TAET雙三角法則」(見後圖檔案),就是把工作分為戰略(方向策略)、戰術(經營計畫)、戰鬥(實際執行)三大部分,總公司、各地事業單位劃分佔責,「總公司充分賦權,各地事業單位主動當責,如此一來,就不用死抓著大小事不放。」
TAET (Team Accountability Empowerment Triangles)雙三角法則
由戰略、戰術、戰鬥三層面組成,把圖從右上角到左下角畫一條斜線,變成兩個三角形。右邊的正三角形是事業單位總經理要完成佔責比例;左邊的正三角形是總公司執行長要負責的比例。
戰略部分,執行長佔責75%、單位總經理佔責25%;戰鬥部分,執行長佔責25%、單位總經理佔責75%;戰術部分則各為50%。(圖表為方智出版社提供)
「如果我每件事都要管,要回每封電子信件、盯著每個細節,任何事都要員工等我指示,那我每天要面對的訊息量就很大,當然會很累、壓力很大。」但羅祥安從中找到方法,用最簡單的三角形圖表劃分權責,全球各地公司管理者很容易理解,也不用天天回報,只要照自己的節奏做事,漸漸就能培養出彼此的信任感和互動模式。
找到掌管生命的「老大」
當然,會有不是經營管理那套可以解決的時候。全球金融海嘯時(2007年至2008年間),他無可避免面臨經營困境,「全球市場崩盤,我雖然竭盡全力,仍無法力挽狂瀾。心中一直想著,萬一失敗,全球有一百多萬個家庭的生計都會受到影響,怎麼辦?」
羅祥安在家人、同事面前假裝鎮靜,夜晚卻無法入睡。他的內心深處有股聲音—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快崩潰了。就在這時,原本覺得只有老弱婦孺才需要宗教信仰的他陪太太去教堂做禮拜,當晚試著做了第一次的禱告後,就異想天開地等了整夜,「我以為會有強光閃電,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二天、一個星期、一個月,還是一樣沒有『神蹟』。」
三個月後,日子照常,他覺得信仰這玩意根本只是在安慰人的,但突然間,他注意到自從禱告之後,自己晚上都能睡得很好,本來的焦慮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一年後,金融海嘯問題得到解決,他有了全新的領悟,「過去我自大得完全以自己為中心,那之後我凡事都交給比我強的那個,不再凡事自己擔。」他笑了笑,指指天空,「我就盡力做好該做的,其他統統交給上面那個『老大』。」
「TAET雙三角法則」讓他學會放手,信仰讓他學會交託,他也在金融海嘯那年開始單車環島。
赴日推動自行車文化
一趟趟騎下來,他的內在跟著一趟趟更新。
他在給兒子的一封信上有這樣幾段話:「一般人都害怕離開自己的舒適圈,因為那代表陌生的環境和人際關係、辛苦困難的挑戰、可能失敗的挫折,以及自己沒有信心單獨面對改變的恐懼。」「經過真實人生的淬練之後,你會發展出一個更高、更好,真正屬於你應有的『新舒適圈』。」
2016年退休後,羅祥安的確找到自己的「新舒適圈」。他學鋼琴、練日文,積極推動單車運動和單車環島;並以「自転車新文化基金會」會長身份,經常赴日本協助一些地方政府,推動自行車文化。
光頭單車傳教士
羅祥安坦承剛退休時或多或少有失落感,但一次和傳道人彭蒙蕙午餐,聽她提及「職場有退休,生命是沒有退休的」,每天仍然七點就去辦公室,忙碌地推動各種工作,忙得連年齡都忘記了,他才豁然開朗,搖身一變成為朋友同事眼中的「光頭單車傳教士」。
問他,同樣的環島進行了十四次,不覺得無聊嗎?他反而露出驚訝納悶的眼神,「怎麼會?台灣雖然小,但地形、氣候、食物都很多元,每個季節、每一年都有變化。」
十四次的環島中,有兩次令他印象特別深刻。
一回是他召集集團全球總經理一起環島,不料碰上台灣有史以來最強的霸王寒流,「我們都穿著普通車衣,一路經過北宜公路的九彎十八拐騎到頂上,再滑到平地時,一看,溫度竟然是零下2度;回到住宿休息點,每個人的手都快結凍了,我趕緊請人買來小瓶高梁酒,一人發一瓶讓大家驅寒。」
還有一回,遇上颱風過境。「隊友都問我要不要停,但我的個性是不想停那種,所以依舊頂風前進。」他至今仍記得當時碼表上顯示的時速只有5公里,「很有趣,隊友中有幾個說不行,要上保姆車,後來竟然沒有一個人上車,全部自己抵達終點。」
環島宛如身心受洗
對羅祥安而言,每完成一次的單車環島,就像經歷一次的身心「受洗」。過去,他努力把捷安特自行車賣到全世界;現在,他要做的是把自行車文化推動到更多更多角落。
他與我們約定,等他一百歲時再來採訪他一次,他語氣堅定:「我若活到一百歲,就會騎車騎到一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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