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Jimmy 首圖.康木祥美術館 提供
台北101大樓的電梯鋼索,截至2020年已經載運超過1千3百萬人次,因此每5年就必須汰換更新鋼索;雕塑家康木祥利用這些退役的鋼索,邀請受刑人重新洗滌油汙之後進行創作,以柔克剛、以韌化堅、折直成彎,在受刑人、藝術家、101大樓的「重生」過程中,創作出震撼國際的「無限生命」。
以藝術一決勝負的人生
日本大導演黑澤明的影史經典代表作-「七武士」,劇情畫面中每當武士們與山賊比武對決之前,彼此之間展現的凌人氣勢和眼神,往往是決定成敗的重要關鍵。颱風過後的苗栗三義山谷間晴空萬里,藍色的高空中白色雲朵彷彿都知道即將有一場藝術創作對決,早已不見蹤影只剩赤炎炎的烈日高掛;一頭滄散白髮、從倉庫中拿出珍藏多年肖楠木的雕塑家康木祥,拾起電鋸準備雕刻創作前。同樣地,宛如武士對決前的相互對陣一樣,他360度來回、遠近端詳這棵天然木塊,空氣中瀰漫著肅穆的緊張感,幾經思考觀察之後終於啟動電鋸開始雕琢,起手無悔,每下一刀、每剁一鋸都是無法修正的絕對,就像人生的輪軸只能向前無法倒帶,每一腳步每一下刀,都是永恆的烙印。
上個世紀50年代,台灣早年最重要也最龐大的雕刻木造工藝家具集散重鎮,其實是位於苗栗臨海的通霄鎮,那時候鎮上幾乎家家戶戶都從事著雕刻的工作,濱海的小鎮從早到晚不停地傳出刻木雕琢的敲打聲,隨著海潮聲一同漫天作響,全台的廟宇或者是當時的富豪家中需要頂尖奇木家具,都必須到通霄來選購。1961年,康木祥出生在一個10個人的大家庭,除了父母之外,家中一共有4男、4女的小孩,而康木祥即是最受寵愛的么子。儘管是備受呵護的老么,然而,和台灣早年許多農村的家庭一樣,能夠餵養飽足這一大群孩子就已經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了,務農的父親會在閒暇之餘帶著幼年的康木祥到鎮上的慈惠宮玩耍,他最喜歡騎在門口的兩頭石獅子上,當作自己像是個威風凜凜的騎士傲視浩瀚無邊的雕刻國度。而他日後,也將帶著他的作品邁向全世界。
孤島獨行的藝術之途
13歲開始就拾起雕刻刀,開始跟著家中兄長的腳步踏入了雕刻的領域,從最基礎的學徒開始,每天反覆不停地重複相同的雕刻練習工作,憑藉著卓越的藝術天賦和雙魚座敏銳浪漫的觀察力,康木祥的作品很快地就受到矚目,特別是他對於達摩和關公的刻像特別傳神。康木祥嚴謹地說:「雕刻神像是每位雕刻師傅早年都必須修煉的一門課,然而,每個人雕刻的關公、達摩神韻都不同,早年我在雕刻關公時,特別在意他對於兄弟義氣之間的著重、正氣凜然的器度和對國家興亡使命的責任感…等,幾乎是把我自己化身成關公,要能夠和雕刻的對象氣、韻、神都融為一體,如此不僅僅只是雕塑出他的形體,更能透析傳遞出他帶給後世正氣正義的神韻。」
然而,隨著關公像、達摩像的聲名遠播,每日總有許多上門求作品的請求,在日復一日重複的工作之後,康木祥體認到自己的創作不該只是一再拘泥在神像的雕塑。他回到通霄鎮的海邊,來回的潮水依舊沖刷著海岸,沙灘上斜躺著許多不知從哪裡漂流而來的漂流木,似乎在呼喚著他返回初心,重拾對於雕刻的興趣與愛好。
2002年,康木祥受東北角風景管理處的邀請,一個人前往與台灣本島一海之隔的龜山島上駐村創作,成為首位登上龜山島上進行創作的藝術家。這看似浪漫美好的奇幻旅程,其實充滿了孤獨與寂寞。一個人、一座島,就是全部了。然而,這正也是康木祥當下所需要的沉澱與重生。他回憶起那段在龜山島住了將近一年的時光笑著說:「說不寂寞是騙人的,特別是夜晚時刻從島上看回台灣的燈火,更讓人有一種孤寂感。然而,我想,藝術家是需要孤寂的,藝術創作也是需要沉澱的,我當時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海岸邊撿漂流木,彷彿是和天地之間的一種默契,每天早上眼睛一打開,我都無法預測老天爺今天又為我送來了甚麼樣的素材,所以其實我每天也充滿著期待,期待老天爺又會送甚麼謬思給我進行創作。」
漂浪與歸途的藝術返鄉
從龜山島駐村一年之後返回台灣,康木祥的創作有了180度的徹底大改變,從過往的傳統木雕徹底脫離,他轉而以抽象形體來詮釋他的心境與看待世間的情感,透過抽象無形的造型反而寓意出比過往寫實更深邃、更厚實的情感,每一個凹折的形體反而比過往傳統具體的木雕更刀刀見骨、直搗人心。
2013年,康木祥受台北101大樓的邀請,利用台北101大樓每五年更換退役的電梯鋼索進行創作,邀請受刑人共同參與鋼索油汙洗滌的工作,完成震撼全球的「無限生命」系列作品。2016年起巡迴了德國柏林、瑞士蒙特勒、德國迪爾普茨、法國巴黎、德國漢堡市政廳、美國紐約時代廣場、美國紐澤西大地雕塑公園…等地,均掀起了當地藝文界與市民的震撼矚目。其中,德國迪爾普茨小鎮的居民在展覽結束準備撤展時,表達出對於康木祥作品的極度喜愛,特別由全鎮居民共同集資將作品留在鎮上,成為小鎮上廣場上的永久珍藏。
2020年,在巡迴全球之後,康木祥的鋼索系列作品終於回到了台灣,在台北101隆重推出了「相遇-康木祥,連結世界的鋼索展」,除了展出這系列的鋼索創作之外,同時也邀請揚名美國、被讚譽為「當今最偉大的現代舞蹈家之一」的台灣舞蹈家季綾,於開幕式上與康木祥的鋼索作品進行一段舞蹈演出;而來自巴黎、獲頒「法國藝術騎士與勒夫騎士勳章」的作曲家Jacopo Baboni Schilingi也進入台北101大樓的電梯間側錄電梯轉動的聲音,同時也前往康木祥幼年成長的通霄海邊側錄浪潮拍打的聲音,讓雕塑品也能有音效的共同演出。
偶然與巧合的生命之旅
在結束了鋼索系列的作品巡迴之後,康木祥馬上又投入了下一個利用廢棄滅火器的創作,將數千個滅火器打造成東方傳統婚喪喜慶的鞭炮,從滅火器必須滅火和鞭炮的煙花對立之間,從鞭炮施放之後消逝所帶來的心靈依歸的象徵中,寓意著全新作品的藝術能量。康木祥同時希望在將來疫情過後的某一天,再度帶著這件作品到全球每一座城市去放鞭炮,慶祝人們的安康與重生。
康木祥在採訪途中突然帶著我們直搗荒野間的廢棄回收場找尋靈感素材,他說:「在我心中,沒有廢材,每一個素材都有它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只是能否在那個時刻相遇且用藝術創作喚醒他的靈魂。」此外,目前他也積極尋求各方的協助贊助,希望能夠在花蓮打造一座國家、國際級的雕塑公園,希望能夠為台灣這塊土地,留下一座國際規格的頂尖雕塑公園,不僅只有台灣藝術家的作品,更廣納全球各地藝術家的創作,而人們在前往花蓮、前往雕塑公園的途中,慢慢靜下心來、沉澱好心情思緒,發現雕塑所帶給人的純粹與美好。
跟隨著康木祥的腳步,回到了幼年成長的通霄鎮,沿著海岸線矗立綿延不絕的風力發電機,康木祥隨手拾起一根木條即興在海灘上隨意揮灑,隨後,捲上來的浪花隨即將這些沙灘上的圖騰吞沒消逝,康木祥笑著說:「這就是人生,潮來潮往,沒有甚麼是永恆不墜的。但是,唯有藝術,唯有藝術是能夠長存在人們心中的,就在某年某月的那一刻,你與藝術相遇的那一刻,排山道海也無法吞沒你內心的震撼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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