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撰稿：項程鎮、呂品逸
上圖來源：聯合資料庫
美術設計：林佳欣
警校狀元畢業的鐵路警察李承翰遭刺殺身亡，兇嫌鄭男因醫院鑑定罹患思覺失調症，獲一審判決無罪。死者父親當庭聽到法官宣判時，悲痛吐出八字真言：「兒子比什麼都不如！」身體本欠佳的李父，在喪子後更為鬱鬱寡歡，健康情形江河日下，日前因胃疾加重致吐血身亡，消息震驚全台，也讓人聞之鼻酸。
不過，就在社會各界悼念鐵路警察父子的不幸遭遇，「思覺失調症」是否成為罪犯的擋箭牌，再度受到熱議。手操生死大權的司法官，面對「情理法」兩難的困境，該如何更精確突破人性之惡。
《毅傳媒》記者檢視近年來重大精障殺人案，發現有幾位資深檢察官，他們在正義與法度之間，選擇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追究，這一起起精神障礙案的背後真相。他們不眠不休地勾稽、查核相關卷證資料，即便在被告反覆將精障問題無限上綱，仍能在移審法院後，讓法官下裁決加以定罪！一件是發生在1977年的性侵殺人案、另一起則為2003年死囚張胞輝的劫財殺人案。分別細讀這兩起案件的起訴書與公訴抗辯，或許真值得他人借鏡。
巧合的是，偵破這兩起案件的檢察官，皆因表現卓越，曾於不同時期被調派到專辦大案的特偵組（特別偵查組，隸屬於最高檢察署，2007年創立、2017年遭廢除）。
這兩位檢座成功地說服了專業的精神科醫師和法官，改變其見解，最終還給被害人、家屬遲來的正義及公道。他們究竟如何辦到的，跟著《毅傳媒》記者的採訪，帶您走進時光隧道還原這歷史案件，深入剖析。
2003年2月間，一向平靜的台東小馬部落傳來一陣急似一陣的消防警笛聲，劃破天空藍得很希臘的原鄉村子，原來是有人縱火燒屋，警消連忙趕到現場滅火，赫然發現兩具燒焦的屍體，死者是老榮民應德標和同居人劉范秀花，鑑定後，發現屍體有刀痕還曾長蛆，顯示起火前已經死亡，經過檢警抽絲剝繭，鎖定兇手是應德標的鄰居張胞輝。
連續殺3人 回現場冷眼觀察
不可思議的是，火災發生後，張胞輝竟在人群中冷眼旁觀、還接受媒體訪問，指稱應德標和劉范秀花常常吵架、打架，企圖故佈疑陣誤導警方辦案，塑造成兩人自相殘殺失火假象，落網後，還不打自招，聲稱曾因吸毒精神恍惚而殺掉女友陳小玲，屍體丟在住家附近的公墓。檢警回想他當初連殺3人還若無其事受訪，冷血狡猾程度破表，令人不寒而慄。
雖然背負3條人命的張胞輝認罪並起出相關證物，可是負責公訴論告的檢方麻煩才要剛開始，問題在於張胞輝有吸食強力膠和安非他命的習慣，且曾在台東醫院接受治療，還握有醫院的看療紀錄和診斷證明，因此他犯案時精神狀態，成了能否定罪關鍵。
曾吸強力膠 精神狀態成關鍵
一審時，台東地院請高雄市立凱旋醫院進行精神鑑定，鑑定報告認定張胞輝在強盜殺害應德標和劉范秀花的前後24小時，曾吸食大量強力膠，因此行兇時有精神障礙「可能處於精神耗弱狀態」，不過一、二審法官都認為張帶著菜刀行兇，還自白當天沒吸強力膠，顯然殺人時仍有自主思考和行為能力，因此皆判張死刑，至於殺害陳小玲時，則參考證人應海寶證詞，認定「已達精神耗弱狀態」，所以這部分只判10年徒刑。
不過案子上訴到了最高法院，發回二審要求對張胞輝重新精神鑑定，當時負責公訴論告的花蓮高分檢檢察官林嚞慧（現任法務部保護司副司長）也覺得案情不單純，花蓮高分院更一審因此請一審時的精神鑑定報告撰寫人、高雄市立凱旋醫院醫師周煌智（現為凱旋醫院院長）透過視訊方式和檢辯進行交互詰問。
檢研究判斷 反社會人格作祟
為了準備這場交互詰問，林嚞慧請教對精神疾病有研究的法醫師，並仔細閱讀相關書籍和論文，再反覆查閱卷證資料，發現張胞輝案發前，多次到應德標和劉范秀花家聊天喝酒，其實是觀察兩人作息和查看他們身上和家裡有無值錢東西。
此外，張胞輝行兇後，馬上搜刮兩個被害人的現金和金飾，委託不知情的周姓計程車司機到銀樓變賣，得款18796元，再拿應德標存摺到農會提款被拒，張返回被害人住處打市內電話給農會，壓低聲音偽裝成應德標，騙稱身體不適委託張代領，才順利提款6萬元，由於兩位被害人死亡多日，逐漸傳出異味，張為了毀屍滅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燒毀被害人住宅，因此林嚞慧判斷他犯案時是反社會人格作祟、並非精神耗弱。
醫師重鑑定 與檢方看法一致
2004年11月1日花蓮高分院更一審開庭時，林嚞慧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視訊交互詰問中，針對於上述疑點一一詢問精神鑑定報告撰寫人周煌智醫師看法，沒想到最後周煌智改變見解並贊成林嚞慧的看法，認為張胞輝應該要負完全的責任，「雖然他還是會受強力膠的影響，但是並沒有嚴重的影響，所以應該不是精神耗弱」，周煌智還當庭指出，他這次的說明等於是再次鑑定，不需再重新鑑定。
最後更一審也認定張胞輝犯案時並無精神障礙，因此仍判他死刑。上訴最高法院後，不到一個半月時間，即遭上訴駁回，全案死刑定讞。
張胞輝在等待執行死刑的過程中，家人很少來探望，加上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天能活，他先是吞筷子企圖自殺，後來又嘗試吞下13顆預藏的乾電池，2次都被監所管理員發現及時送醫才救回一命，直到2013年4月19日，張胞輝才在被判死刑8年後於花蓮監獄槍決伏法。
《毅傳媒 》致電高雄凱旋醫院向院長周煌智詢問回應，院長室劉姓秘書回覆，資料顯示醫院對張胞輝進行精神鑑定後，的確認定他 「可能處於精神耗弱狀態」 ，但因年代久遠，周煌智已不記得當時是否參與更一審視訊交互詰問及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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