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僅剩價碼 醫師看破人性反求諸己【氣爆6年1】

by 謝 幸恩

文字撰稿:李定宇、謝幸恩
攝影記者:林玉偉、張彥中、 李定宇
美術設計:林佳欣、姜峻傑
影音編導:謝凱萱
影音剪接:邱均螢

高雄氣爆至今六年了,或許受害者已得到該有的賠償,但心理創傷至今依然吞噬著傷者每一刻。每場公安意外,最後都是走向賠償談判關鍵,高雄氣爆漫長的和解過程,見證真實人性時刻,但這些實質價碼,只能給予安慰、卻難以復原。

即使氣爆善款仍存在諸多爭議,當年的高雄市長仍在撻伐聲中成為監察院長,未來氣爆善款爭議何去何從?二審判決是否會因再上訴而翻盤?這高雄人心中永遠傷口,至今尚未結痂。

「喂!不要抽煙了啦!」高雄氣爆自救會前會長陳冠榮,也是腎臟專科醫師,看到正等待的《毅傳媒》記者,第一句話就要求不要傷害身體。他曾是萬芳醫院總醫師,因在高雄擔任前里長的父親陳進發於氣爆中身亡,毅然決然接下高雄氣爆自救會長職務,為死傷者討公道。

陳冠榮在事發後,一直做為與高雄市府、榮化、華運談論賠償價碼的角色,過程中遭遇排山倒海而來質疑聲浪,但時間證明,氣爆不到1年時間,死者家屬於2015年7月先行獲得1200萬元賠償金。過程中遇到要求更多賠償的家屬,陳冠榮則以體諒人性態度面對,讓事情盡善盡美。

高雄氣爆自救會前會長陳冠榮父親在氣爆中身亡,面對家屬排山倒海而來的質疑,他選擇用體諒的態度來面對。(攝影:李定宇)

千萬元和解金 接受不滿並存

高雄氣爆32人死亡、321受傷,其中65人重傷,陳冠榮參考飛機空難賠償標準,與上述三方協議訂出罹難者1200萬元的和解金。這價碼出現,有人接受、也有人不滿意,其中一罹難者的女婿對他拍桌叫罵,為的就是取得更多和解金,身為醫師的他習慣家屬激動情緒,似乎因此讓他擔任會長一職更處之泰然。

「醫師要學會的,不是只有面對理性的人,而要學會面對各種人。」還是實習生的陳冠榮,就知道未來從醫路上,將面對各種激動家屬。也因學醫的理性判斷化為冷靜,陳冠榮面對外界責難,倒也看得雲淡風輕。

不能掀開底牌 成為眾矢之的

陳冠榮談到在氣爆中身亡的父親時,即便壓抑住內心思念,但他的眼眶仍有些泛淚。(攝影:張彥中)

在談判過程中,陳冠榮一度希望重傷者也能獲得與罹難者家屬相同的1200萬元,因此壓著高雄市政府緩發賠償爭取談判時間,不料重傷者於2015年4月先行抗議未獲得賠償,外界群情激憤下,最後僅罹難者家屬獲得榮化墊付的1200萬元。「當時我不能掀開底牌公開跟榮化談的價碼,總之我在市府那邊,外界就認為我幫市府講話。」

他說,決定擔任自救會長,就要有面對各種聲音出現的心理準備,也因此只要挑戰出現,則反過來要求自己,盡量完美各種不同要求,否則若不能接受這些挑戰,就不要當自救會長。

接下自救會長 人生峰迴路轉

事隔6年,陳冠榮如今是例行性巡查腎臟病患的診間醫師,面對空蕩蕩的休息室,他說,現在過的就是退休日子,離開第一線(臨床醫師)太久,難回去了。「如果我爸沒發生這件事情,我希望進加護病房救人,等我再看到我爸,我一定要『ㄇㄠ』他一拳!」「因為沒有我爸在這件事、遭遇到這個事情,我不用背負這麼多的責難跟情緒」,雖然說這句話的內容是對逝去父親叨絮的抱怨,但陳冠榮濕潤的眼眶和不捨的語氣,卻是對在天堂爸爸無盡的思念。

陳冠榮近年每到7月,總希望出國離開這紛擾氣爆事件,而當時救災的重傷消防員余泰運,則是特別有感觸。

高雄市消防員余泰運6年前在氣爆中受到重傷,仍堅持重返工作崗位來守護市民。(攝影:林玉偉)

《毅傳媒》南下訪問余泰運時,恰好他剛結束勤務,脫下厚重的消防衣時,露出穿著壓力衣的右手臂,他必須隨時穿著壓力衣來矯正歪曲的大拇指,而雙手顏色也因植皮後呈現深淺不一的顏色,卻也成為了余泰運的血淚標誌。

睡著做惡夢 求助精神科

氣爆至今已過6年,余泰運卻說:「我幾乎每天都會做夢,夢到很多龍,綠色的龍或是好幾百隻龍,而且夢裡都是爆炸、打鬥、兇殘的畫面。」坦承身心出狀況,開始在深夜徘徊街頭,直到天空微亮之際,才帶著疲憊的身軀返家,求助於精神科才慢慢好轉。

氣爆當下遭受重傷的高市消防局副中隊長余泰運,回憶起氣爆當時帶隊情景,那時余泰運帶著分隊在現場警戒,午夜時分爆炸前夕,余泰運請分隊同仁在車上休息,他獨自在外警戒,未料爆炸發生瞬間,先是余泰運前方2輛公車被炸出車道,接著余泰運整個人被炸飛。

余泰運的傷勢集中在臉部、胸口與雙手,在醫院住院50天幾乎只能吃流質食物。(照片來源:余泰運提供)

鮮血染紅半身 竟拒上救護車

余泰運被氣爆嚴重灼燒,上半身幾乎全被鮮血染紅,一旁同仁趕緊在他身上淋水,有同仁硬要把余泰運推上救護車,但是余泰運拒絕了,「那是給民眾坐的,我們不能坐!」

余泰運後來在醫院躺了近2個月,出院後原以為生活會回到跟以前一樣,但沒想到他竟然罹患了恐慌症,牆上的時鐘一走到下午4點,他就害怕地想:「糟糕,晚上要怎麼睡覺?」

排斥穿壓力衣 心靈肉體皆苦

肉體的疼痛與心靈的焦慮折磨著余泰運,連穿上壓力衣時,余泰運也不禁鬱悶地想:「這個(壓力衣)要穿2年,怎麼能夠穿?根本比死還累!」加上外界對他身上傷痕投以異樣目光,宛如被電擊般難堪,讓他好幾度痛哭失聲。

「對氣爆有恨嗎?」余泰運聽到這問題突然停頓幾秒,舉起那雙似乎不再是自己的手說:「我一度埋怨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但是沒有人想碰到無常,還好我能夠活著。」從氣爆後歷劫歸來的余泰運形容自己「命韌」,但藏在笑容底下的是一絲絲的恐懼,余泰運為了高雄走出低谷,他是不倒的打火英雄。

高雄氣爆6年來,仍是高雄人心中難以抹滅的痛,目前高市府、榮化等人官司仍在審理中。(圖片來源:高雄大氣爆偵查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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