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衛生界的唐吉訶德--陳秀熙

by 人物中心

撰文:黃漢華

攝影:王銘偉、林玉偉

台大公衛學院教授陳秀熙雖然因為彰化血清抗體報告接受調查,仍照常對外說明疫情發展。取自YouTube

8月27日,一分彰化縣萬人新冠肺炎血清抗體研究報告引起軒然大波,執行分析的台大公衛學院遭外界質疑,違反研究倫理審查,有人解讀公衛學院「逆時中」,才會捲入政治風暴。

29日晚間,公衛學院院長鄭守夏發表公開信,說明台大校總區與台大醫院兩個研究倫理委員會將會著手調查。身涉其中的前公衛學院副院長陳秀熙是生物統計專家,自從疫情變得嚴峻,2月10日開始,就與前院長詹長權每星期舉行疫情說明會,告知國人全球疫情發展。即使將被調查,他仍不顧紛擾,如期在9月2日說明疫情。

台大公衛學院教授陳秀熙每週收集全球疫情資料,提醒國人注意。取自YouTube

1961年生

英國劍橋大學生物統計博士、北醫牙醫系學士

台大公衛學院流行病學與預防醫學研究所教授

台大公衛學院教授陳秀熙(左二)分析彰化人血清抗體,在8月底對外說明,中間站立者為詹長權教授。

9月2日早上9點,YouTube的《C爺供吼哩哉》頻道舉行直播,台大公衛學院教授陳秀熙準時出現,說明全球疫情。他語調堅定,從五大洲到印度、巴西、美國等主要染疫國家,逐一講解,並且推測到9月6日,全球將有2700萬人感染、89萬人死亡。

這是陳秀熙第30次向大眾說明疫情。自從2月10日,他和前公衛學院院長詹長權每星期舉辦說明會,同時邀請乳癌防治基金會董事長張金堅等多位專家講解,這也是與媒體面對面的記者會,不過,因為彰化血清研究報告引發爭議,這一天的記者會改為線上直播。

雖然他承受極大壓力,公共衛生界人士見他毫無畏懼,依舊召開說明會而感到敬佩。前國健署長邱淑媞就以「公衛界的唐吉訶德」形容,認為他對提升民眾的衛生觀念,有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胸懷,充滿強烈使命感。

放棄牙醫高薪 走上社區公衛路

畢業於北醫牙醫系的陳秀熙,其實可以像一般牙醫師,開診所看牙賺錢,但是,在牙醫訓練過程中,他發現口腔問題其實與病人行為,甚至與衛生觀念、社會環境都有關連,便一心想要找到致病源頭。

在實習期間,陳秀熙積極接觸公衛領域,對流行病學及生物統計產生興趣,於是,攻讀陽明醫學院(現為陽明大學)公衛研究所,後來,不顧家人反對,走上薪水較少的公衛路。

他深入社區進行癌症篩檢,協助政府,鼓勵民眾出來受檢,現在的乳癌、口腔癌、子宮頸癌、大腸癌篩檢政策,都有他深刻參與的痕跡。

最熟悉陳秀熙協助政府,推動四癌篩檢政策的莫過於相識超過30年的前台南縣衛生局長陳耀德。這位曾經在全國不同縣市擔任最多衛生首長的官員,在台南退休後當起農夫,他一談到和陳秀熙在社區共同推廣癌篩,就有滿肚子說不完的回憶。

前台南縣衛生局長陳耀德認為,陳秀熙推動國內癌症篩檢,功不可沒。陳耀德提供

1990年代中期,國人對癌症所知不多,陳耀德時任台北市士林區衛生所(現為士林區健康服務中心)所長,剛從英國劍僑大學學成回國的陳秀熙告訴他,衛生所推動公共衛生,要從社區做起。

餐巾紙畫篩檢流程 推動子宮頸抹片檢查

當時,台北市衛生局開始推行子宮頸抹片檢查,陳耀德奉命要完成25%的篩檢率。有一天,他與陳秀熙見面吃飯,陳秀熙順手就在餐巾紙上畫起流程圖,要陳耀德走進社區,主動找民眾篩檢。

於是,陳耀德到超市、百貨公司設檢查站,天天去找購物的婦女受檢,沒想到這招有效,篩檢率大幅超標,達到44%,抹片檢體送驗,還會多到塞車,台北市衛生所的篩檢獎金幾乎都被士林區領光,讓他好得意,還贏得「抹片王」封號。

1999年,陳耀德到基隆市擔任衛生局長,再次找上陳秀熙,共同推動癌篩。這一回,陳秀熙整合乳癌、大腸直腸癌、口腔癌、肝癌、子宮頸癌五項癌症,以及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等慢性病,推出「闔家歡整合式篩檢」。

在陳秀熙規劃下,篩檢車直入社區,他每星期帶著學生前往基隆,協助這項全台獨創的整合式篩檢。陳耀德說,由於引起廣大回響,衛生署(現為衛福部)還找其他縣市,到基隆市舉辦全國觀摩,讓篩檢觀念在民眾心中根深柢固。

發起台灣篩檢學會 舉辦國際研討會

不但如此,陳秀熙和陳耀德號召同好,發起台灣篩檢學會,他們更擴張境界,從地方拉高到國際,在小小的基隆市辦起國際會議。2004年,日、英、美等多國公衛學者在基隆市,參加第一屆亞洲癌症篩檢國際研討會,至今舉辦不輟。

陳秀熙邀請國際公衛學者來台,參加亞洲癌症篩檢國際研討會。陳耀德提供

除了基隆市,陳秀熙也到其他縣市推動公衛。台大醫學院名譽教授曾春典回憶,當時他借調擔任台北縣立三重醫院(現為新北市立聯合醫院三重院區)院長,陳秀熙前往三重,調查社區民眾生活習慣,了解心血管疾病的致病原因。

隨後,陳耀德轉往台南縣擔任衛生局長。他表示,升格前的台南縣幅員廣大,衛生資源有限,許多村落缺乏醫療院所,居民即使想做健康檢查,也找不到服務,何況大多數人沒有健檢觀念和習慣。

陳耀德在南部複製陳秀熙的篩檢方法,為民眾抽血檢查,並且成立血清銀行,他買了16部大冰箱,每個冰箱可以存放7萬支血清,也供全國學術單位申請研究。

雖然一開始,推動社區預防保健措施,困難重重,私人醫檢機構反彈。但是,他喊出「行動醫院、全民健檢」,讓篩檢車成為行動醫院,幫民眾建立保健觀念。到他退休前,辦了上千場癌症檢查,追蹤治療,成為他任內最有意義的事情。

陳耀德深深記得,有一次,議員質詢基地台對台南人健康影響,他無以應對,急忙找陳秀熙幫忙。只見陳秀熙氣定神閒,拿出癌篩數據結果,比對癌症病人的健保資料,立刻寫了一篇論文,幫他解圍。

曾經推動癌篩政策的前國健署長邱淑媞表示,陳秀熙協助政府制定衛生政策,向來以科學數據佐證,不憑空說話,而且在政策實施前後,拿出數據評估比較,若是經不起科學實證,便建議政府修正,善盡學者職責。

前國健署長邱淑媞認同陳秀熙以科學數據,進行學術研究。取自邱淑媞臉書

以彰化縣新冠肺炎血清研究為例,邱淑媞認為,若不是陳秀熙分析,全台灣就沒有任何科學數據,社會也無從了解疫情在台的嚴重性。雖然發生違反研究倫理審查的爭議,也只是行政瑕疵,接近免審研究,畢竟抽血風險偏低,對受檢者影響極小。

她還說,這項血清研究從6月執行到8月,能在兩個月內檢驗4841人,實非易事,不過,距離原本的萬人目標,還差5159人,現在研究被迫喊卡,能否全數完成,令人關切。

事實上,陳秀熙將被調查一事,已在周遭友人造成不小震撼,《毅傳媒》記者致電他的舊識,有人不願多談,掛斷電話,也有人輾轉表達,拒絕受訪,看來陳秀熙要脫離事件陰影,還得等待公布調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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