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塵燃6週年》【當年篇2】真相與謊言:違和感

by 李 定宇

本系列文章經《萬海陳家政法商現形記―八仙塵燃五週年紀實》作者同意轉載

圖片:八仙樂園空拍。陳思明攝。

眼前的景象怵目驚心,被稱為「煉獄」也絲毫不為過。有些人身上多處大面積燒燙傷,有的則是雙腳流血,走到哪裡都有傷患被扛出來。此起彼落的哀號聲四起,「到底有多少人?」我心想。
這是 2015 年 6 月 27 日晚間,我所見到的八仙樂園(Formosa Fun Coast 1)現場。當晚發生的事故,後被稱為「八仙塵燃」,這是台灣史上傷亡最嚴重的公安事故。

事發後,各家媒體每天早上坐在蘆洲分局門口,每一雙眼睛盯緊警方的一舉一動,大家都能約略猜出今天有無進一步的約談對象。媒體與警方諜對諜,雙方有意無意地刺探消息,但是上至分局長,下至工友,每個人無不對案情三緘其口。

警方緊鑼密鼓地展開一連串約談,不停地找相關對象來說明案情,無論舞台、特效、音響等廠商,或是八仙樂園的票務組、總務人員,甚至連主持人貝童彤(本名蔡玓彤)、表演 DJ「阿莉殺」(Alyshia.L)也被找來,這些意外捲入案件的明星們,走出分局時看到等候多時的媒體陣仗被嚇得花容失色。

主要關鍵人物呂忠吉被約談時都戴著口罩,不發一語地站在律師身後,雙眼空洞無神,雙手合十多次致歉,沒想到日後他的態度驟變,甚至主動開記者會說明案情的來龍去脈。

八仙樂園總經理陳慧穎、行銷總監林玉芬在律師的陪同下前來分局說明案情時,則是避媒體唯恐不及,當陳慧穎搭上座車離去時,有媒體記者拿著相機伸進她的座車內拍攝,陳慧穎頭也不回地關上車門,硬生生地夾住那位記者的手,讓該位記者痛得喊出聲來。

唯獨少了一個人,八仙董事長陳柏廷(P.T., Po-Ting Chen)始終沒出現。6月27日晚間發生八仙塵暴,7 月 8 日上午,那個燠熱的日子,陳柏廷終於無預警地出現在分局,面對媒體提問時他遲疑了一下,接著雙手十指交握,對著鏡頭深深一鞠躬。

「我想,對於這次的八仙塵燃不幸事件,對所有受傷的人跟家屬,致上最大的抱歉,希望他們早日康復,也對醫療人員獻上最大的敬佩。」語畢,陳柏廷隨即離去。我不停看著手機重複播放陳柏廷說話的畫面,心裡油然生起一股違和感。

不久後,報社地方中心長官透過私人管道得知,八仙塵燃起火原因是舞台左側露台上的電腦燈所致,電腦燈吸入彩粉後,遇到燈泡表面高溫引燃,繼而造成現場粉塵燃炸,我們把這個獨家消息做了頭版報導。但是,我卻仍然無法形容心中那股違和感。直到呂忠吉被起訴,被判刑,三年多後只有他一人入獄,我才解開心中的疑團。

始終以「被害者」自居的八仙樂園,鎖定案件核心在於出租「行為」的合法,卻避談出租「場地」的不合法、不安全,這樣的企業,難道沒有一絲責任嗎?

當時的第一現場指揮官,現為新北市消防局專門委員的尚少華受訪時也感嘆:「身為企業應該要把賺來的錢投資在安全設施上,八仙樂園內的設備還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水準,這是企業沒有跟上時代的轉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八仙樂園的場地有諸多不合法之處,也是政府放任其所致。即便在案發後,當時的行政院長毛治國禁止全國舉辦粉塵的公共活動,以及監察院糾正交通部觀光局、新北市政府有疏失,卻也是亡羊補牢,於事無補。

2019年恰逢八仙樂園開園三十週年,此刻沒有風光慶祝,取而代之的是歇業多時的荒涼,彷彿整座樂園的時間就此停擺,停留在那場爆炸的夜晚,那個燠熱的夜晚。

四年前那一夜的混亂,讓499個家庭變了樣,如今四年多過去了,仍然有些傷患的衣服遺留在八仙樂園裡頭,這些衣服上面依稀可見燒焦痕與暗黑色血跡,顯得格外刺眼,也令人感到相當不捨。

有些事情宛如指甲的邊緣般,感覺可以摸到錯誤、粗糙的指尖,若拿刀戳下去,卻發現整起事件的真相,遠比想像中醜陋,凶手絕對不只一個人,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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